站住！曹奶奶说，你要去哪儿？
我站住了，不久，猛然醒悟过来，扑到曹奶奶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奶奶——我要妈妈——
乖，我的心肝儿，豆豆，别哭了啊——曹奶奶搂着我，我看到她也在不停地抹泪。
我的乖，以后就跟奶奶睡，跟奶奶吃，别怕，啊？曹奶奶用她那长满刺儿的老手帮我擦泪，我的脸有点疼，但是感觉很温暖。
在晶莹的泪光中，我从曹奶奶的胳膊窝里，偷偷地打量着她的家。
(3）
地下室的通道上响起了脚步声。
看了看表，深夜两点了。我忙走到门边，看房门反锁住没有。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轻嘘了口气，又重新躺下。我从枕头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看着打火机和口红放在一起，有时真的分不清哪是哪了。我左手夹着烟，看烟雾在指尖缭绕，轻轻吸一口，然后缓缓把它吐出来，这个吐纳的过程在别人看来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损坏健康。但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我觉得我在吸烟的同时，其实是在贪婪地吸取过去点点滴滴的往事，然后让这些如烟的往事在我心海里过滤、沉淀。吐出的是积怨和憋闷，看着贴近面颊的烟雾由浓到淡，纠缠，散开，消失。
我手上还拿着那个橡皮泥小圆球。
突然，我有一种毁坏美好事物的渴望，想把它拧成粉末，就像十几年前那场人为的大火毁掉我曾拥有的一切那样。况且，在这空无一人的地下室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这么做。我把小圆球放在夹着烟的左手中，然后，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使劲地揉捏它。
碎了。
落下一张小纸条，我拆开了它。
上面写着：
你现在很寂寞，打这个电话试试好吗？我不会让你失望。（一位才华横溢的博士）
我笑了笑，把它扔在了一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北京。从小，我对北京充满了向往。我看到过云云阿姨的爸爸、也就是曹奶奶的老伴从北京寄回的照片。其实，也不能说是曹奶奶的老伴，唉！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反正，曹奶奶的爱人是个大画家，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再也没回来。不过，总是寄钱寄东西回。曹奶奶有两个孩子：一个叫云云，一个叫强强。每次，曹奶奶收到从北京寄回的东西时，就在一旁抹泪。我不懂，在一边以羡慕的眼光看着，心想：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去北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还对曹奶奶说：奶奶，我以后到北京了，也给你寄好多东西！我还想为你买一颗金牙齿。
现在我来北京了，可曹奶奶已不在人世了。
我确实有些寂寞，正如纸条上所说。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皱巴巴的纸，看那些字，飘逸空灵非常漂亮。我不明白这个纸条的主人何以把这个小橡皮泥圆球放在地下室的抽屉里Ｎ宜倒液芎闷妗６易魑桓鑫目粕⒙厶嘲嬷鳌⑼缧词帧⒆杂勺迦耍铱释逭庹胖胶竺娴墓适隆Ｎ矣幸恢衷じ校赫飧龉适乱欢ê芪恕?nbsp;
我拨通了纸上的号码。虽然现在是深夜，但我做事情是不多考虑什么的。不是我要打他的电话，而是他要我虻摹Ｒ蛭缴厦媸钦饷葱醋诺摹Ｎ液苄以耍缁熬雇耍泻芏嗍焙颍叵率依锸只藕攀遣缓玫摹?nbsp;
喂，你是谁呀？我问。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嘴里好像在梦呓一般：你……你是谁呀？
我倒是吃惊了：怎么……怎么……你是一个女的呀？
确实没有心理准备，我当初判断纸条的主人百分之百是个男性。
那女人笑起来：哈哈！你很失望？你希望我是男的？你可真怪！
我说：你才怪呢！你怎么说你是一个博士呀？毛病！
你！你！你把我从梦里吵醒不说，还无缘无故地把我说一通，你！你才毛病！
你！我气得挂了电话。拿出电话本，我准备把这个号码记下来，明天再找这个恶作剧的女人算帐。储存电话时，我给这个女人起了个名字：恶梦。因为她说她在做梦，说我吵醒了她。而且，她还用恶作剧捉弄我。我才不给她取什么梦露的名字呢。在抄号码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纸上的数字和我刚才拨打的有点出入，再一细看，天！我拨错了一个号！
是我错了。我误解了她。
不知道这一晚上折腾下去还到底睡不睡觉。我想：我还是睡一会儿吧，哪怕是一小会儿。
二十多岁的女孩，保养皮肤是很重要的。虽然还没想到把自己怎么给嫁出去，但我还是喜欢别人看我时的艳羡眼光。那眼光，从我的眼睛到面部，再到头发，然后再到面部……每天，我都接受无数次这样的检阅。从眼睛的余光里，我抛洒一张严密的大网，把一个漂亮女孩应该得到的虚荣与骄傲点点滴滴收尽眼底。
日光灯很刺眼。其实，我更习惯在黑暗中熟睡。
（4）
曹奶奶为我安排了一个地方——以前云云姨睡的小床。云云姨嫁出去后她的床就空出来了。曹奶奶的床就在我旁边。我曾对曹奶奶说我想和她一起睡，曹奶奶说她是老人，不卫生，还是单独睡好。每天睡下后，曹奶奶就拉熄了灯，黑暗中，她轻声唱着我说不出名字的古老歌谣。我感觉黑夜就像一条飘摇的小船，摇啊摇，使我每天在夜的怀抱里，甜甜地睡去……
每天上学，我都要经过我的家，经过那一片焦黑的土地。有天早上，我在我家那块儿停了下来。在原来放小床的地方，我站了好久。泪扑扑的直往下流，它漫出眼眶，滑过脸颊，一拨又一拨，然而，我却听不到哭声，甚至连抽泣声、呜咽声也没有。我蹲了下来，用小手在那里面扒拉着，我有许多宝贝。可是，它们却不等到我放学，都消失在了火海里。
上海的清晨空气清新，在这片废墟中，我仰望白茫茫的天空，心里呼唤着：妈妈——妈妈——
结果那天我迟到了。
在教室外，我的脸涨得通红。语文沈老师说：许豆豆，你怎么了？怎么连你都迟到啊？我低着头，两只手的食指绞在一起，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起晚了……
沈老师说：就不能买个小闹钟吗？再说，你妈妈也可以喊你起床呀？这可不是理由！
妈妈出差了……我说。我发现：我竟然学会了撒谎！
好吧，好吧，进来吧！我终于进了教室。
第二章
（5）
天亮了。我是从小排风扇页片的缝隙中看到外面的天色的， 我走出了地下室。
兜里还有五百元钱。连同昨天交出去的二百，一共是七百元。但真正属于我的，只有这五百块。在北京，我知道这五百元能够过多少天，所以，我想出去看看。我的包里，装着在别人看来很重要的东西：本科文凭、教师资格证、一级甲等普通话证书、机算机高级证书、身份证……但我已经不想把它们拿出来了。在上海，一年前，我就从学校走出来，做了一名自由撰稿人。
我的网名叫千里烟。其实，我最初叫千里烟波，这名字缘于我喜欢的一个词人柳永。他的《雨霖铃》中有这样的句子：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因特别喜欢这两句，就取了这个名字。后来，在一个文学创作论坛做斑竹，那里有个超级斑竹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叫做蚂蚁的，他在QQ里跟我谈完论坛里的工作后，说：不如去掉那个“波”字，就叫千里烟，那样要好些！我一看，真的。马上采纳了他的建议，我听说蚂蚁是文学博士，真可称之为我的一字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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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网吧不是为了聊天，至少现在我还没有这个闲情雅致。因为我必须考虑在北京五百元花光后该住在哪儿该吃什么。我不能靠吃空气过日子吧？况且，北京的空气夹杂了大量的汽车尾气，吃起来决没有我们上海崇明岛的空气清甜。汽车尾气的侍饩腿缁橐鲋械亩涛侍庖谎沤恢梗膊豢赡苤埂Ｄ憧幢本┏锹蠼值男∑担突崦靼祝唤霾豢赡苤梗一褂性嚼丛胶锨楹侠碛趾戏ǖ那魇啤１本┏翘螅悴豢赡芮科人腥硕既ゼ返靥凸凰淙淮缤链缃穑挥刀下蛐∑祷岬贾陆煌ǘ氯裁徽飧龅克迪拗浦鸾ジ辉Ｆ鹄吹闹泄巳ヂ蛐∑怠５∑笛鹄匆踩肥挡皇且话憷习傩账艹惺艿摹Ｋ底潘底庞只氐搅硕涛侍馍稀Ｋ裕泄匀皇且桓鲎孕谐党断汛蠊?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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